「這時春陽爛漫,照在一草一木上寸寸皆是光陰,又時時有去意,要在花葉上滑下來的樣子。」

 

「一陣過堂風,把一邊沒鉤牢的帳幔子吹落了,大紅緞的帳幔盪到寧靜面前,母親的臉深深嵌在幔影裡,頭髮亂披著,顴骨高高的,如駱駝峰。朝她笑時竟含著慈悲安詳,像是遠遠雲端的一尊觀音,很遠很遠的。」

  

「教寧靜幾首詩詞,讓寧靜唱歌給她聽,唱去了年輕,唱來了蒼老,日子似盡還續。」

  

「對於這女孩,他有一份莫名的愛慕,然而總覺得很遠,終是無法近得。」

 

「東北的秋風總是漠漠塵意,從大漠上吹來,帶來大漠的砂石飛揚,黃土甘甘,使人覺得那風是大漠,那大漠是風,同是蠻荒塞外的身世,和啼聲得得的戎馬衣裝。」

 

「月亮升起來了,光暈凝脂,鍾情得只照三家子一村;寧靜手裡也有月亮,一路細細碎碎篩著淺黃月光,襯得兩個人影分外清晰;燈籠有點動動蕩蕩的,人影便有些真切不起來,倒像他們在坐船渡江,行舟不穩,倒影泛在水上聚聚散散。」

 

「她覺得他不大講話,可是做什麼都專注一致,無論什麼事,只要他一做,他就全心力都在那上面,整個人整個魂都在裡頭,甚至吃黃豆,吃蘿蔔,或者戀愛。」

 

「趙家的院子積雪盈尺,瑩白的雪鋪在樹椏杈上、屋簷上、梯階上,好像不知有多少思凡的雲,下來惹紅塵的。」

 

「千重看著她及地斗篷鼓脹如凡的浮雪而來,真覺恍如隔世,白皚皚的雪是他們相逢的邊際。」

 

「千重攬緊她的肩膊,心理絞疼著,忽聽得嚶嚶哭泣,低頭一瞧,寧靜臉上早已爬滿淚痕,眼眶紅紅的,眼睫一搧一搧盡是芭蕉雨露。」

 

「寧靜頭微仰著,雪花飄飄,在她眉間額際淅淅溶溶,彷彿許多的冬季,到處留痕。」

 

「小靜,你別跟我這樣,你讓我永遠記得自己是從這兒走回去的,好不好?」

 

「她死命冒雨奔去,奔去時是兩個夢,一頭鑽進那無雨的世界,立刻成了夢中夢。」

 

「有很多很多東西,可以整個天下去承受擁有,獨有這一份,是屬於她一個人的,嚼也好,嚐也好,吞也好,是她一個人的。」

 

「千重大大的眼睛是星河洶湧的夜空,淚珠兒銀閃閃的一直往下流往下流,寧靜哭得更凶,覺得斷腸。」

 

「在夜裡單調而無事,好像剛剛才有一個牆外行人,一步花落,一步花開,蹋蹋走過。」

 

「她尤其不願見他的家人。不願見他在人群中的風采怡然。單單他們兩人的時候,他是她的,至少她是他的;他一入世,就變得遙不可及。」

 

「前路她不必擔憂,因為有這男孩帶她一生一世的走下去,總帶她去美麗的地方,總有美麗的地方可去。」

 

「她目送他離去,自行車擀下一道長長軌跡,好像他無論走得多遠,這兒仍有東西要牽掛。」

 

「他的視野日漸縮窄到只容他一人,他背後的東西她完全看不見,一切遠景都在他身上,甚或沒有遠景,而他就是她的絕路。」

 

「他們這時在堤岸,爽然聆聽她唱,垂首如柳,癡癡望著水裡她的倒影,她的倒影,漫漫漶漶,卻沒有歌聲的倒影,歌聲上雲霄去了。」

 

「他們漫無目的的亂走一通,寧靜環視一下,不知道身在何方,到處是密密風雨,沒有一絲人氣,她模模糊糊的覺得他們根本亦不存在,他們亦化成了風風雨雨。」

 

「風趕著雨編編織織,他們也被織進這夜晚的錦繡中。」

 

「路上秋意墊腳,各人有各人的心事。」

 

「所有白雪都是浮雲遊子,從天上來,終將回到天上去。」

 

「他們默默地推著攏著,默契依然非常好。兩人都有了恍惚之感,好像回到以前去了,不同的是現在懷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眷戀。她強烈地感覺到她是錯的,她始終與他最親,所有生疏都是假的,故意錯導她的,而她居然上當。」

 

「這些她都希望他能自動告訴她,但她更知道他不會。他決定瞞她一輩子,瞞著她老,瞞著她死,那怕他們已經如此親。」

 

「路很長,從夕暮駛入黑夜,簸簸頓頓,叫人想到乖蹇半生,最後仍是獨自一人睜著眼睛走進黑暗裡去。她只希望永遠走不到盡頭。」

 

「她不哭的。她現在已經學會不哭了,光是流淚,一大顆一大顆的流;淚流乾了,她欠這人世的,也就還清了。」

 

「她對爽然,自不是當初熱騰騰的一片愛意了,十五年後,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,她自己也不可理解,以前是斷人腸的,現在卻磨人腸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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